今年衛視的壓軸大戲,莫過於本月底即將開播的《羋月傳》。26分鐘預告片放出后,頂配的實力演員陣容、講究的細節還原,使得該劇“未播先熱”,人們大肆議論著該劇能否超越華語宮斗巔峰《甄嬛傳》。
上星期第一次與《羋月傳》作者蔣勝男通電話的時候,她還沒有發布那篇閱讀量超過400萬、擴大紛爭的長微博。那個下雨天,她在電話裡語調很是溫柔,輕輕低訴像是唯恐驚到他人的小白兔——或許是溫州人的緣故吧,江南女子的吳儂軟語在她音調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陷入糾紛的蔣勝男並不願意就此事多言,但在長微博的結尾她引用小說主人公羋月的一段話:“我不是聰明人,聰明人懂得趨利避害……但我寧可選擇直道而行,我希望置身於陽光下……”
“70后”蔣勝男是晉江原創網的開山駐站作者。在2003年網絡文學還是“榕樹下”和“紅袖添香”的天下時,她“搬家”到剛剛創立的晉江網,並在2004年貼出晉江網第一部“加V”小說《鳳霸》,至今仍與《何以笙簫默》、《佳期如夢》、《花千骨》等文被網友同列晉江網40部經典著作名單中,可說是晉江網的第一代“大神”,
“男起點,女晉江”這些年幾乎已成為網絡小說迷的默契,屢屢被與《羋月傳》比較的《甄嬛傳》最初也是在晉江連載。但在明曉溪、匪我思存、唐家七少早早紅遍網絡,fresh果果、流瀲紫也“一戰成名”的時候,蔣勝男人氣明顯低落很多。
我個人更願意將原因歸結於蔣勝男的小說“太正經”。自從入駐晉江后,她的所有小說幾乎都與歷史有關,如《鳳霸》寫的是大宋女主劉娥,《鐵血胭脂》寫的是西夏太后沒藏氏。而《女人天下》和《歷史的模樣》干脆拋棄小說成分直接寫成歷史雜談和歷史傳記。
在穿越、仙俠、、現言等極具爆點的題材包圍中,“正經”的歷史故事在網絡文學“快消品時代”就顯得不容易眼球。更何況,蔣勝男的小說文風素來嚴謹,一個飯碗一張床一個地名的稱謂都要原汁原味地按照史書“復古”,而大量的網友只是想看看“壁咚推倒”的簡單小說來打發時間,嚴謹風格閱讀進度較慢,就更不討速食讀者歡心了。
這也恰恰是蔣勝男在浩如煙海的網絡小說中獨樹一幟、難以復制的地方。《羋月傳》中楚王主宮殿名“章華台”,楚自稱“小童”,奴婢稱“小君”,處處皆是歷史考証而來。羋月對初戀黃歇的告白不是“我愛你”,卻是引用詩經《召南》,輕輕一句“摽有梅,其實七兮”。讀者在閱讀小說的同時,其實已經完成了一場戰國古文化和七國情勢的真實觀禮。
蔣勝男很清楚自己的特點所在:“如果我是要解說歷史,我或者會採用更風趣的寫法,但如果我是要讓我的人物活在那一段歷史中,我就必須非常嚴謹。但是嚴謹不代表不好看啊,隻要故事人物寫得精彩,文風並沒有什麼關系。”
歷史學家般的考究態度始終貫穿在蔣勝男的小說中,“天生喜歡歷史”的她從史書中得出了自己的價值觀,再把自己的價值觀加入到小說中。
蔣勝男母親是教師,家中藏書甚多,她小時候讀的第一本書便是關於春秋戰國,“貌似是《東周列國志》”。這些年她從斷代史到戲說野史,涉獵極為豐富,但印象最深的是卻是中學時代看過的一部小說:某個歷史學家有個女兒准備報考父親所在的大學,但考試之前,跳水救人以至於感冒,導致考試成績不佳。學校考慮到她的特殊情況,打算破格錄取她,所有的老師都通過了,隻有一個人不同意,就是她的父親。
“這位父親說,史書隻會最簡略地記錄事情的后果,而不會記錄前因。學校既是以分數而錄取學生,今天如果因你”做好事“而打破了規則,它會記錄在學校的歷史上。當你開了這個例以后,那麼此后,會有許多人用許多理由去破格錄用,那麼,學校的這一頁歷史,應該如何書寫第一個打破規則的人?”
這是茫茫書海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故事,卻帶給她至今“久久不忘的震撼”,深刻影響了蔣勝男歷史觀乃至為人處世的觀點。“歷史上很多著名人物,不是不聰明,也不是沒有觀,在行差踏錯的時候,總會這樣或者那樣的‘苦衷’,但歷史隻會記錄事情,而不記錄‘苦衷’。一時涂脂抹粉,最終留下還是黑漬。”
《羋月傳》中秦王駟和羋月都說過同一句話:“聰明人懂得趨利避害,懂得自保,懂得隱忍,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我不是聰明人,寧可選擇直道而行,我希望置身於陽光下,哪怕燒灼得渾身是傷……”而在此次著作權糾紛中,蔣勝男把這段話用在了長微博的結尾:“這是羋月的自白,也是我,《羋月傳》創作者的自白。”
談小說時她這麼跟我說:“世間有一些苦難必須以對,以身相抗,無可逃避;一時避過以后,這一生,心靈永遠會有一塊特別虛弱到自己都不敢的地方。有時候一些‘聰明人’看似得到了利益,實際付出的卻是自己人格品質上的損傷。這種損傷很可能當事人一開始並無所覺,甚至還,但等到發覺的時候,事實上靈魂已經無法贖回。”
她說,秦王駟不是聰明人,所以他成了秦王。羋月也不是聰明,所以她成了宣太后。採訪的最后我發一條短信問她,那麼,您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嗎?她回復我“不答,有些話不可說,一說就沒意思了。”
瀟湘晨報:現下許多網絡文學的創作都熱衷於將背景設置在清朝或是漢唐這樣的大盛之世,《羋月傳》背景卻在春秋戰國時期,這段歷史時期哪些方面吸引了您?
蔣勝男:先秦的人更,更,君臣也是合則來,不合則走,他們的世界更張揚,更大膽、更狂放,那是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選擇這個時代,首先是時代背景吸引我。
蔣勝男:歷史上的后妃千千萬萬,真正能走到朝堂上的寥寥無幾。那麼她身上一定有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因為在男性世界,她必須有不弱於男性的心氣和“舍我其誰”的自信。
羋月在秦國執政四十一年,而這四十一年前后,正好是秦國走到七雄之首的時間。她接觸過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人,比如屈原,比如庄子,比如蘇秦、比如張儀,比如秦惠文王、趙武靈王等。這是個大爭之世。所以這個故事裡,不會有太多宮斗,而更多的是列國爭霸的角力。
瀟湘晨報:我有種感覺,和很多網絡女作家不同,覺得您在透過故事中人物的語言來嚴肅評點歷史事件。尤其是秦王駟與羋月在商君墓前的對話極為細致,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您是不是在借羋月和秦王之口表達您對這段歷史的解讀?
當秦王駟是太子的時候,商鞅刑太子師、太子傅,實際上他們是政敵。而當嬴駟登上的時候,他報私怨、刑商鞅,完全不必有什麼和克制。但他身為帝王越久,越能夠體會到商鞅的變法對於一個君王的好處。
我有意設置“秦王駟拜祭商君墓”這段情節,不僅僅是借歷史在解釋人物,更是借著人物來重演歷史。在某種情況下,商鞅之於秦王駟,恰恰如秦王駟之於羋月一樣。在他們活著的時候,給予對方致命的傷害,但也錘煉了他們的帝王。當羋月站在秦王駟的靈位前,我想,她此刻才能真正理解當初秦王駟站在商鞅墓前的心情。
瀟湘晨報:您把《詩經》化作羋月和黃歇的對答,隱晦而詩意;在描述場景時用的都是當時的名詞,如漸台、豎子等;祭典歌曲也是楚風巫歌。為何選擇這樣一種嚴肅考究的文風?
對於《羋月傳》的人物來說,禮、樂、詩,都是浸淫於他們身心,俯拾即是,舉手投足皆是符合禮樂之數,見物比詩經,動情吟楚辭,一切都是這樣自然而然。
其實我只是通過羋月這一生,去展開這七十多年七國爭雄的歷史畫卷而已,走進他們的時代,走近他們的世界,去解讀許多歷史事件背后的東西,去看看《詩經》、《楚辭》的世界罷了。
瀟湘晨報:每個小說作者都會有對自己的定位,如擅長寫言情的桐華把自己定位為“一個熱熱鬧鬧的市井俗人”,所以寫出來的是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那麼您對自己的定位是什麼?
蔣勝男:我是一個夢想家,腦子裡永遠有跑不完的故事,如果不把這些故事寫出來,故事裡面的人物會一直騷擾我,一直到我把他們倒出來,然后才會有新的故事來騷擾我。
我第一部小說是《鳳霸》,當時寫了四年,寫完大病一場,當時就說,再也不會寫歷史大長篇了,身體耗不起。但寫作是有癮的,過了一年,我會又忍不住再度開動歷史大長篇的東西,寫歷史既痛苦又過癮。歷史小說最難寫,但寫過以后,就覺得寫別的體裁都不如這種過癮,都不如歷史體裁能夠負荷更多的知識儲量,去催動自己去看更多的書,查更多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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